【双花】他也是龙

·我乐生日快乐!

·虽然名字叫他也是龙然而可以勉强算个古风?

·《他是龙》若感兴趣可以翻前文找(?


正月十五,人间元宵。

夜幕渐临,漫空便也仅有皎月一轮、浮云二三与七八点寥落星子。平日里璀璨天河此时尽数扑簇簇落地,汇入花城西处的花河里,连同满街绚烂花灯的倒影一同,潋滟滟糅碎作片片光屑,再被河中的花鲤鱼、“啊呜”一口,吞进肚子,带入河底。

在熙熙攘攘的往来人群中勉强稳了身形,孙哲平伸手扶了扶头上的帽子,手指擦过头顶花灯的流苏,牵动了小小一片光影哗啦啦地动了起来。

“太子爷,放心吧,看不出来。”一个作小厮模样的小童笑眯眯地凑了上来,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四下里滴溜溜地转,满街灯火落进他眼里,一闪一闪,仿佛阳光投在海上碎成的波澜。

孙哲平扭头看了小童一眼,忍着笑,反手扔给他一锭元宝:“喜欢的自己去买。”

小童伸手接了,欢呼一声,双手擎着那一锭银光灿灿的元宝,转身便要挤进人群,冲向一旁挂着五彩面人和金色糖人的小摊。

包了整整半个小摊的小玩意儿,正一脸兴奋地往回走着,小童突然惊叫一声,将手中包裹往孙哲平怀中一推,上下将自己那瘦弱的小身板摸了个遍:“爷,荷包不见了!”

孙哲平剑眉一剔:“不是你买这些小东西用完了?”

“不是不是!”小童撅着嘴,“我买这些花的可是我的月俸!老板看我买的多,还特地给了我个小荷包来装元宝,说是辟邪的呢!”

“你跟在我身边,还需要辟邪?”孙哲平好笑,从包裹里掏出一个糖捏兔子糊住了小童的嘴。他四下环顾,但见行人往来如潮,心知荷包大约是让混迹人群之中的蟊贼给摸去了,却也懒于追究那一枚无足轻重的元宝。

正此时,一阵香风扑面。

不是寻常女子的脂粉气味,落在人鼻尖,却带着一阵让他莫名熟悉的悸动与疼痛,一路沁入心底。

还未及孙哲平分辨出那究竟是什么气味,他手中一重,一枚银光灿灿的元宝不知何时,竟躺在了他的手心。

“哎呀!爷,原来在您这儿啊!让我好找!”小童嘴里含着糖兔子,甜滋滋的麦芽糖味儿顺着他的嘴流了出来,将那一股若隐若现的香气尽数冲散。

孙哲平有些怅然,回首望向来时的道路,却也只有满眼摇曳着的花灯。

 

“玉兔沉时花气浮?”

“月下香。”

“口尝杜康樽半空?”

“棣棠。”

“两只小莺栖柳上,一钩新月映花前?”

“菊花。”

“哇!”小童放下手中自花灯下扯来的彩色纸片,将融化得看不出形状的糖兔子的耳朵咬了下来:“爷你真厉害!怎么这人间的事儿你都这么明白呀!”

孙哲平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我活的年纪总比你长。何况从前我也算在凡间呆过好一阵子呢。”

他话语的尾音飘散在鼎沸人声中,便如一个叹息,只有他自己听得见。正此时,小童欢悦的声音又在他耳边炸了开来。

“那你听这个!听这个!我看这盏花灯都没人敢摘!”小童从不知何处扯卸下了一张纸片,邀功一般念了起来:

“载分载离终可聚,两人相对共倾心?”

“你这小鬼,年纪不大,念起这些话来倒头头是道啊。”孙哲平抽走了小童手中的纸条,笑着轻摇起手中折扇,学着人间纨绔的模样,大摇大摆地穿过人群:“走,我们去放灯。”

“爷,你真的不是猜不出来吗?”

“再多说一句,我可就不带你去放灯了。”

“别呀别呀!爷我不说了,不说了!”

孙哲平大笑,拉着小童,也不知指尖怎一动作,竟有一道金光如流水般穿过人群,交睫之间,便是满目流光的花河之畔。

河面上飘着一盏又一盏的花灯,有牡丹芍药,也有月兔小船,更多的则是一朵朵盛放的莲。这些灯糊着各色彩纸,红白黄绿蓝交融流离,在河面粼粼波光的映衬下,竟有不输于龙宫水晶琉璃瓦的别一番韵味。

第一次见此情境的小童看得眼睛发直:“爷……爷啊!你说,凡人哪里来的这么多漂亮东西呀!”

孙哲平微微笑了笑。

“凡人的东西,可多得是这样好看的,只是都难维继太久便是。”他抬起头,眼中倒映着一片墨染的夜空,仿佛能流出几许怅然:“不过是心有所念,想找个寄托罢了。念不长久,寄托自然也难永。想来这俗世好物,多半当如天界浮云,眨眼便能散得干净,让你一丝一毫都再抓不住。”

小童挠了挠后脑勺:“爷,我听不太明白。”

“也是。”孙哲平轻叹一口气,带着小童走过石拱桥,穿过满街面目模糊的男男女女,停在了一个小贩的竹箩前。

竹箩巨大,就中各色未点亮的灯盏参差错落挤在一处,倒也是几分热闹的可爱。孙哲平蹲下身,在竹箩中翻找了好一阵,方小心翼翼地捧出一盏莲花灯来:“廿四,拿五两银子出来。”

“哦。”小童低头,在腰间的小荷包里一阵翻找,却闻一个清冷冷的声音,随着一阵清冷冷的香气,一并纠缠着飘到了众人眼前:“五十两,我要了。”

一锭五十两的银子被抛进了小贩手中,紧接着一只修长白皙、骨肉匀停的手就那样从孙哲平手中提走了花灯。

孙哲平一怔,旋即微微有些愠怒地开口:“这位公子,是在下先挑选的这盏灯。”

“可是明明是我先付的钱。”

明明花河两畔垂柳已然满枝都挂了鹅黄嫩芽,就连冬风刮过也被暖意强抹了一痕绿意,那人却还穿着一件极厚极厚的大斗篷,白色皮毛围绕的兜帽下,只露出一点白皙的下巴。

孙哲平挑眉一笑,左手握着花灯的底不肯松手,又自怀中掏出一枚银锭塞进小贩怀里:“一百两,你把这位公子的钱退给他。”

那人显然也急了:“这箩里花灯这么多,你何苦跟我抢这一个!”

孙哲平不紧不慢道:“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

“可是只剩一个莲花灯了!”

“嗯,这也是我就要这一盏的原因。”

“你!”那人气结,想了半天,突然冒出了一句话:“你把这灯给我,我给你一盏更好的。”

“谁信你呀!你要是有更好看的花灯,还怎么可能来和我们爷抢这等凡物!”一直立在一边的小童终于嚼完了嘴里黏牙的糖兔子,鼓着一张小小的脸,就挡在了孙哲平与那人中间。可他方立于二人之间,便是一阵怔忡,回头对着孙哲平,小声开口:“爷,这人身上的味道,好像刚才我丢银子的时候闻见过。”

那人耳尖,听见小童的话,声音霎时便高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我偷了你的银子咯?”他气得撑开了斗篷扇起了风,在原地转了又转:“方才若不是我把那小贼手里的银钱还给你们,你们现在哪能有这些钱来跟我抢灯!”

一阵愈发浓郁的香气,随着那人的动作,拂过孙哲平的脸。

浓郁至极,但却并不招人讨厌。

便仿佛是夏日里,烈日之下、氤氲水汽之中的那一抹绿。

孙哲平一晃神,手中的花灯已然被那人接过。他压低眉毛,突然露出了一个笑,起身跟在了那人身后。

那人回头,斗篷下的双眼似乎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旋即也不知怎的伸手一抓,掌心里凭空开出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白莲。

“伸手。”他将那朵还向外沁着芙蓉香气的莲花递了过来,孙哲平只看着他,不接,也不说话。

一旁的小童见状连忙接过那盏花灯,低头端详许久,纳闷道:“这么漂亮的花灯,还是香的,他怎么就看上了咱们那盏呢?真是怪人。”

他抬起头,却已不见了那怪人的身影,只有孙哲平对着依旧熙熙攘攘往来不绝的人群笑着:

“嗯,他可不就是个怪人么。”


花城以北三十里,有一湖,名曰“镜湖”。

在城内蜿蜒流淌的花河,以及附近大大小小城镇里的河道,多流经此湖,汇入花江,最终奔腾入海。

张佳乐站在湖边,解开斗篷,伸手一挥,雪白皮毛尽数化作漫空繁花星屑,最终匿入夜色。

他小心翼翼地掏出支笔,一笔一画地在掌中花灯上写下一行字,然后弯腰,将它轻轻放入了湖里。

花灯触水即沉,张佳乐脸上却全不见一点遗憾。

他轻抬足尖,行走在湖面波光之上,直到月色水光混溶成满目流溢水银,他方轻叹一声,闭上双眼,如往日一般,向后倾倒,沉入湖底。

可这一次,过了许久,他竟没有被湖水包覆的感觉。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暖而柔软的怀抱。

他大惊,睁开眼,正对上头顶孙哲平的岑岑笑眼。

“我都给了你花灯了!”

他连退三五步,立在月色下,不知为何却不敢直视对面那人星子般夺目的眼。

“可是,既然你有这样漂亮的灯,你要我那盏又是做什么呢?”

张佳乐看着孙哲平坦然的眼,突然苦笑着,低下了眼:“因为只有那盏还算有些烟火气,能让我不那么寂寞。”

“那么,现在呢?”

孙哲平含着笑的声音落在湖面上,似乎也被氤氲的月光漫上了一层水汽。张佳乐突然想到了什么般,猛地抬起了头——

“你……”

“我?”

挂着一脸恶作剧般的笑,孙哲平掏出了那盏精美绝伦的莲花灯:“我什么都还记得。”

花灯上,劲健的字却写着一行柔软的句子。

载分载离终可聚,两人相对共倾心。

“答案是,荷花,莲。”孙哲平也将灯轻轻放入了湖中。带着白色微光的花灯飘飘然沉入湖底,映亮了已然被整整齐齐码在湖底之上的数不尽的花灯。

一时间,仿佛头顶月幕,脚踏星河。

张佳乐的脸在一刹那褪尽了血色。他想要转身离去,孙哲平却先一步拉住了他的衣襟。

“为什么要逃?”他蹙着眉,一双瞳仁失了笑,却更亮光逼人。

“你是龙,你不该在这。”张佳乐低着头。月光落在他的后颈上,白成了一片朦胧:“我还以为,三百年前你就该明白。”


四百年前,有一条小小的龙,偷偷溜出了龙宫。

他顺着河道一直向上游走,一路游玩闹事,热热闹闹地到了花城。

那日明月皎皎,正是人间玉壶光转,元宵佳节。

他一时兴起,如寻常人般买了一盏莲花灯,提上了一句他初看时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的灯谜,放入了花河之中。可念及数百年来他从未在龙宫之中见到过此种人间烟火,一时兴起,他竟跟随着他放下的那一盏灯,一路漂流出城,来到了镜湖。

那湖上的月光下,坐了一个人,身周围着无数花灯,在各色花灯的流光溢彩中,晃花了小龙的眼。

而那人,只捧着一盏莲花灯低头笑着——

他的那盏灯。

龙从此留了下来,化形作一头蛟,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人。

那人本是一株白莲,修炼千年方得道,无功无过,也就在他本体所栖之处受封了个小小的湖神。

镜湖太小,日升月落日复一日一成不变,在他长得看不见尽头的生命里看来,便也变得分外无趣。

直至这年元宵,他一时兴起,截下了花河中漂来的灯。

有一盏灯上,写着一句灯谜。

载分载离终可聚,两人相对共倾心。

随着这盏灯一起来的,还有它的主人。

一头蛟龙。

这蛟带来的,还不仅是这一盏花灯。

他带来了他曾经闻所未闻的宇内奇谈,带来了自己一路跋涉途中种种所见,带来了一片他向往无比的广阔天空,更带来了能够驱散他身周环绕了近千年寂寞的温暖。

他得到的只有这短短一瞬的光,这光却似乎点亮了整片镜湖。

他用湖水给蛟放过一场又一场的烟火,让镜湖菡萏四季常开;曾以莲为盏,与蛟共饮自酿的美酒直到天地不识;更曾荷叶为楫花作棹,欸乃莲舟枕天河。

可是突然自某一天起,这条蛟的灵力却开始日渐消退。

他焦虑,心疼,却无计可施。

直到一只须发皆白的老龟颤颤巍巍地叩开了他湖底的门,他才明白,一直以来围绕在自己身边的,竟是一条龙。

他无奈,只得恳求龟丞相将龙送回水晶宫。

看着水族离开时候所乘的七彩祥云,他的心仿佛被一双手狠狠绞着,引得他不由抓了那一盏莲花灯,直将指尖鲜血染上那一行字:

载分载离终可聚,两人相对共倾心。


“你走吧。”张佳乐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曾经寂寞过那么久,早就习惯了的。”

“可是,现在叫我走,我能去哪呢?”

孙哲平伸手,摘去了头顶的高冠。

一个突兀的圆形伤疤,赫然盘踞在他的左额。

“你的角!”

张佳乐低呼一声,伸出手想要抚上去,却停在了半空。

孙哲平握住了那一只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额角:“剥鳞锯角,我应该已经不算一条龙了。”

“你这是……何必……何必!”张佳乐轻轻颤抖了起来。

孙哲平却微微一笑,向着张佳乐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为了镜湖菡萏三百里。”

“为了莲盏中的莲花酿。”

“为了你手中那盏花灯。”

“为了回到这里,与你相逢。”

他进一步,张佳乐便退一步,直到被他逼至湖心,退无可退。

他得意一笑,伸手向天一指——

那些本沉睡在湖底的花灯,一刹那间仿佛纷纷活了过来一般,扑簌簌从湖底浮上了湖面。

花灯烛火,星星点点落满湖面,将两人围在了正中间。几千盏一模一样的莲花灯,随风投下缥缈波光,再同月光星河一道,溶溶漾漾,敛成一汪碎银。

所有的灯上,都写着那一句灯谜。

载分载离终可聚,两人相对共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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