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花】忍冬(二十七)

·原著向

·第二更

·真汉子从不回头看报纸爆炸!

 

  有言曰,青山不就我,我来就青山。

  可孙哲平却觉得,他未就山去,山倒自来也。

  B市的一月,虽然算不得天寒地冻苦寒无俦,但是比起在公司里焦头烂额忙着公事,在通了暖气、挂着仿真壁炉的家中喝喝热茶看看电视,总归还是惬意的。

  孙哲平占了一整张三人座真皮沙发,靠着扶手,一手拿着电视遥控器,不断地调换着电视频道。

  B市天气预报,本地新闻,元旦晚会重播,抗战题材电视连续剧,家庭访谈节目,一月荣耀职业选手转会新闻。

  孙哲平不断按着遥控器按键的手停顿了两秒,然后换了频道。

  卡通节目,电视购物……

  无聊透顶。

  孙哲平关了电视。

  “我还以为你会换回那个游戏节目看呢。”坐在不远处落地窗边的孙父将视线从报纸中移了出来,在孙哲平身上停滞了一会儿,又转回了报纸。

  孙哲平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又放回了口袋里,拿起杂志架上一本商业杂志开始翻:“早戒了,都快三年没碰了。”

  孙父笑了笑,伸手端起沙发旁小茶几上精致的青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要早知道你手坏了就能回公司好好工作,我该在第一年就打断你的手。”

  “你下不了那个手。”孙哲平一页接一页地翻着书页,看也不看,仿佛只是在数这本杂志有几页一般,不以为然道,“何况就算我手断了,想玩还是有办法玩,想走你也还是拦不住。”

  “我是不了解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想什么。”孙父摇了摇头,放下瓷杯,抖了抖报纸,接着看了起来:“一个游戏而已,有什么值得这么认真的?还一千六百万收购一个角色?简直是疯了。”

  “你现在和我说这个也没用,我都不玩这个了。”孙哲平不置可否地笑笑,腹诽道你老朋友家的某公子上次还说要让一笔五千万的单子来,就为买你儿子虐一场菜呢。他一挑剑眉,终究顺着父亲的话说了下去:“不过一千六百万的确有点夸张了。哪个号这么值钱?”

  “报纸上说霸图战队出资一千六百万收购百花缭乱。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还动辄上千万了。”孙父摇头长叹一声,却没发现孙哲平在一瞬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

  张佳乐退役了。

  百花缭乱被没有弹药专家的霸图收购了。

  这意味着什么?

  孙哲平低低笑起来,笑中也不知是苦涩还是释然。

  是啊,他冠军的梦还没有实现呢,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地走?

  可是之前他突然退役,就算自己不再关心任何与荣耀有关的新闻也已经耳闻外界对他的口诛笔伐;而之后他要复出,还不是在本队复出,那他又会承受怎么样的舆论压力呢?

  这些他不是想不到吧。

  他从来都比自己勇敢。

  无论什么事。

  孙哲平起身,走到衣帽架旁,取下上面挂着的羊毛围巾和呢子大衣:“我回去了。”

  “你就不多呆会儿?我现在可算是孤寡老人,需要子女多陪陪的。”孙父放下报纸,目光透过金丝边的老花镜依旧显得犀利而睿智。

  “家里司机厨师保镖管家一样不缺,你还要我陪?”孙哲平笑了笑,却还是一边套着大衣一边走到父亲面前:“你不是一般只看财经版块和世界新闻的吗?说说你是怎么注意到游戏角色转会信息的?”

  孙父无可奈何地笑着,镌刻在他眼角额端的皱纹在近处显得格外清晰。孙哲平心下不免感慨,他那精明睿智的父亲,要求严苛的父亲,永远一本正经穿着一尘不染熨烫服帖的三件套西装的父亲,竟然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这样老了。

  “我老啦。”孙父将报纸一丝不苟地折整齐,站了起来。透过明净玻璃窗照射进来的阳光落在他难得穿上身的暗紫色鸡心领毛背心上,给他平时看起来过于严苛精明的外表也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说什么成功不成功都是假的。到最后也就是想要子女能多陪自己一会儿罢了。”他将报纸轻轻放在沙发的宽阔扶手上,拍了拍孙哲平的肩:“至少也想看到你们都能过得幸福而已。当年还不是怕你在外面吃苦。”

  孙哲平将穿了一半的大衣脱了下来,搭在臂弯:“当年我还是做出了点成绩的。何况我那些年过得……”他微微眯起眼睛,眼神顺着阳光投向窗外,仿佛回忆起什么一般,嘴角微微上翘:“很快乐。”

  孙父了然地笑了笑:“现在呢?”

  “凑合。”孙哲平无奈地耸耸肩,“我不想说谎的。”

  “能凑合是好事啊。”孙父取下老花镜,将纤细的金属镜架仔细折叠起来,收回精巧的盒子里:“晚上家里要办酒宴,不完全谈公事,算是半个朋友聚会吧,你钟伯伯顾伯伯都要来的。你既然能凑合,那就留下来好好凑合凑合?”

  “我哥呢?”孙哲平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孙父挑了挑眉毛,露出一个堪称狡诈的笑来:“你哥还在加班,怎么,你想替他?”

  孙哲平的脸一下子黑了。

  中计了。

  老狐狸诡计多端,自己果然不能心软。

 

  虽然孙父说晚宴算是半个朋友聚会,但是“不完全谈公事”这句话的意思却也不是“完全不谈公事”。看着一群年过半百的西装革履的老头们一面觥筹交错一面暗送心机,孙哲平暗暗叹了口气,靠在落地玻璃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

  B市从来以雾霾闻名天下,夜晚自然没有K市那般星月皎洁。虽然孙宅所处的地方风景绿化甚好,天色却也还是一片混沌,只隐约可见一钩白月。

  “哟!孙少在这看风景呀?”

  听见身后传来的熟悉的声音,孙哲平额角青筋一跳:“钟少,好巧啊。”

  “那是那是。”钟叶北一手执着一杯红酒,另一手背在身后,眯眼笑着走上来。

  孙哲平长叹一口气,转身想走,无奈钟叶北已经跟了上来,他只好尽力摆出一副还算和善的表情:“看你这表情,还是上次找我那件事咯?”

  “啊呀!孙少真是聪慧过人!”钟叶北瞪圆了双眼,表情浮夸,引得孙哲平直想一拳招呼上去。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那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回答是什么了吧?”

  “不不不,你听我说完呀孙少。”钟叶北愉快地笑着,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手上还握着一本硬壳集邮册的一角。

  孙哲平的脸色在看到那本集邮册的一瞬间就变了。

  说时迟那时快,孙哲平猛地出手想要抢回那本厚厚的集邮册。奈何钟少似乎早就预料到他的动作,捏着集邮册的力气也分外的大。这一来一去之间,钟叶北手中酒杯里的红酒泼洒了出来,将孙哲平左手雪白的绷带染上了一层暗红。

  “啧啧啧。不就一本集邮册吗,这么激动做什么。”钟叶北看着愤怒的孙哲平,得意洋洋地抬起了下巴:“你情人长得挺不错的。”

  此时的孙哲平已然成了一个低气压中心,身周似有风雷暗涌,就差屋外的电闪雷鸣烘托气氛了。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低声开口:“还。给。我。”

  “还给你也没有用哦,里面的内容我都已经拍照留念了,你不答应我那我就把照片发给某人。”钟少带着一脸得逞般的笑,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你也有今天”:“虽然呢我没有某人的电话号码,但是呢,我要你虐的那颗菜以后要是真的进了职业圈,还怕要不来大神的联系方式?”

  “草!”孙哲平愤怒地一把拎起钟少的领子,僵持许久,却最终在他一脸有恃无恐的得意笑容中败下阵来:“我没有号。”

  “哎呀哎呀,不就是那什么狂战士嘛,当初我也玩……呸我和你说这个干什么。总之!”钟叶北把高脚杯放在理石铺就的地板上,将集邮册往孙哲平怀中一塞,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鳄鱼皮男士皮夹,从中抽出一张荣耀帐号卡来,用两只指头夹着,炫耀一般在孙哲平面前晃了晃:“看我准备齐全吧,就等你答应了哈哈!”

  孙哲平黑着脸接过了帐号卡,收进口袋中:“我需要一段时间熟悉角色。”

  “没问题没问题,你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熟悉。”钟少志得意满地笑着,“怎么算那家伙也得明年才能去打比赛,你至少还有整整一年的时间呢。”

  “现在没事了吧?”孙哲平盯着钟叶北的脸,呵呵地笑着,看得钟少脊背一阵发凉:“没……没了。怎么——”

  回答他的是孙哲平结结实实的一记直拳。

 

  据钟叶北自己交代,是他与孙父就集邮的问题讨论了起来,一老一少相谈甚欢,之后孙父便邀请他去书房参观自己的收藏。跟着孙父一路进了书房的钟大少爷本只想看看孙家的藏书种类,不料不知怎么就发现了孙哲平的集邮册。钟少爷一边感叹着“没想到孙少也喜欢集邮”一面忍不住好奇地翻开了孙哲平的收藏。

  接下来,按照钟少的原话,那就是新世界的大门就此打开了,希望的曙光遍布他灰暗世界的每一寸角落。

  钟叶北吃了孙哲平一拳头,自知理亏也不敢声张,疼痛之余还抽着冷气冲孙哲平露出一个笑来,看得孙哲平几乎又一个拳头招呼了过去。他掏出手机,当着孙哲平的面将其中的照片一张一张删除,删到最后一张的时候,他突然忍不住凑到孙哲平耳边:“我说孙少,那真是你情人吗?”

  “你皮还痒着是不是?”孙哲平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钟少忙带着一脸了然,识趣地闭上了嘴,迅速删除了最后一张照片,捡起地上的高脚杯,哼着小曲回了宴席中。

  孙哲平长长地叹了口气,用力握着集邮册的硬壳封面,以致于指节一时间都变成了白色,而硬壳的角在他手心、将他硌得生疼。

  翻开集邮册,疏落月光之下微微泛亮的,是他的脸庞。

  熟睡的张佳乐,傻笑的张佳乐,撅着嘴的张佳乐,吐舌头的张佳乐,吃着饭嘴角粘着饭粒的张佳乐,一手叉腰一手对天比着中指的张佳乐……

  一张张照片,或偷拍,或正照,每一张的主角都是同一个人。

  照片下面标注着时间,从第三赛季开始,到第五赛季自己离开的那天终结。然而之后的内容却被无数的剪报占满了。

  张佳乐成了百花战队队长,张佳乐带领百花战队挺进季后赛,张佳乐又获得了一个亚军,张佳乐在新赛季之前突然宣称退役……

  从什么时候开始,收集与他有关的一切也成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呢?

  虽然无数次说着不再去触碰不再去回想,可是当与他有关的事情出现在自己视野中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要将那一丝丝的线索仔细裁好,小心翼翼地如同收藏心事一般,妥帖地保管起来。

  照片由于被太多次地摩挲,表面已经有些微微的模糊了;而最早的那一批剪报也因时间久远而沾染上了岁月的暗黄。孙哲平忍不住又将手指轻轻地抚过照片上张佳乐灿烂鲜活的笑脸,心尖上带着他自己不愿承认的甜软酥麻与挥散不去的疼痛酸楚。

  我将要回来的。

  不会再逃避了。

  但愿,你还能如以往那样,在百花尽头,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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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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